我和滨河有协议。

我要去滨河酒厂工作。这是我下班回家时父亲对我说的话。

时间要追溯到90年代初。当时我刚从省城的一所大专毕业不久,就被分配到县里的一家国企做会计。这家公司是一家老牌国企,在80年代末就出现了衰落的迹象。但是我去的那一年,国家出台了扶持政策,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起死回生的老人,经济效益又有了起色。但好景不长,生意又陷入困境,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有的同事陆续被调走,有的去了风扇厂,有的去了其他公司,有的去了政府机关。我父亲当时是一个基层供销社的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去找了当时滨河酒厂分管销售的滕副厂长。其实我们是一个村的,还是远房亲戚。就这样,我被调到了滨河酒厂工作。

当时,滨河酒厂刚刚由民乐县酒厂更名而来。它位于县城东门外,有漂亮的办公楼、员工宿舍、高大的工厂和宽阔的庭院。当时是全县最好的企业。主要生产江畔酒、江畔特酒、江畔粮酒、江畔御酒等烈性酒。当时全县一半以上的税收都来自酒厂,很多在酒厂工作的人都感到非常荣幸和自豪。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刚喝完一杯春雪,天气看起来有点粘粘的,有点冷。我去滨河酒厂办公室报到。我从三楼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穿着蓝色工作服、相貌平平的女工。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过,吸引了男工人的目光。还可以看到工厂的宣传栏,上面贴着最新消息,酿酒的专业知识,坚忍不拔的名言,见义勇为的事迹等等。分管副主任办公室,他问了我简单的情况,让我去兰州市场部汇报。第二天,正好有车送酒去兰州。于是销售部一个姓杨的女的让我坐那辆车去兰州报道。这些年来,我已经忘记了一大半我见过做过的人。但她是我唯一记得的人,尤其是她拿着笔记本在酒架上对着司机们大喊大叫的样子,一直清晰的保存在我的记忆里。

第二天,我坐那辆车出发了。是一辆东风六轮货车,司机叫孙,赣州人。它的后斗堆得很高,车上的货物都盖着彩色的篷布。夜以继日的长途跋涉让这辆泥泞的卡车看起来就像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从早上七点半开始,汽车走了八个多小时,到达永登的武胜义镇,在一家路边餐馆前停下。此时,餐厅前的空地上,已经停着六七辆甘G牌照的长途货车。孙师傅大声招呼着餐厅的老板,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用我熟悉的乡音调侃着已经坐在餐桌旁的其他人,那些人也用同样的表情和乡音回应着他们。很明显,这是他们相遇的据点。我们俩吃了两斤红焖羊肉和两碗炒面。老孙洗车,用门口的软管洗手。在洗手的帮助下,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头在滴水。头发凌乱,满脸皱纹,表情阴郁,眼里满是血丝。我和那个经常坐在办公桌前做白日梦的年轻会计完全不同。

我们大约在晚上九点钟到达兰州市区。进入市区的交通线路宽得令人印象深刻,有本田、丰田等豪华车在行驶。我们乘坐的那辆满是灰尘的卡车和一群非常富有的人中一个满是灰尘的农民工没什么不同。来取货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个子不高,脸上充满了商业天赋。他领着孙师傅走了,我去找我的工作单位——滨河酒厂兰州市场部。

营业部设在七里河区省体大队招待所,有四个工作人员。我同学刘多春是酒厂销售部的负责人,也是兰州市场的负责人。这些工作人员分别是、顾乐平和另一个叫陈杨帆的家伙。我已经忘记了,但我清楚地记得他很有活力。当时县里一个副县长的姑娘恋爱了。我去的那天,厂长徐福林和工会主席董恒山也在兰州,他们住在对面的一家宾馆。刘多春让我去,我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去了。许住的是套房。当时房间里有四五个人。除了董恒山和陈至,我谁都不认识。他们在打牌,有时会吵架。在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贴了一张纸条,显示他们在不同卡片上的输赢程度。其中一张,他脸上的纸条已经遮住了他的整张脸。显然,他是最糟糕的失败者。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徐,平头,小眼睛,皮肤黝黑,额头布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皱纹,操着一口浓重的赣州话,带着农民的淳朴和商人的精明。刘介绍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你终于来了,好好干吧!”然后我继续和其他几个人打牌。我看着有点僵硬,不知道是站着还是坐着。多春说,要不你先回房间吧?出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后来和多春聊天得知,我和他一起到县人事局报到的时候,酒厂是县人事局的重要人物。本来我是同意两个都带的,不知道人事局怎么想的,结果还是分到了那个公司。

我们当时在兰州的工作主要是推广白酒。当时的兰州白酒销售市场可以说是鱼龙混杂,竞争激烈。当地的酒主要是皇台和条山,当然还有龙南泉、丝路春、六虎春和汉武御酒等。洋酒主要有剑南春、泸州老窖、汾酒、沱牌、孔府家宴、秦池宴等。刚刚进入兰州市场的滨河葡萄酒举步维艰。当时的皇台酒是“南有茅台,北有皇台”,野心勃勃。条山酒后来居上,销量一度供不应求。还有丝路春、龙南春,都是老牌地产白酒。由于进入兰州市场早,广告投放快,他们已经有了稳定的客户群。当时滨河酒厂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刚从濒临倒闭的县酒厂转型过来。很多人不知道滨河酒厂在哪里,有人以为在兰州滨河路。面对这样的困境,很难打开兰州市场。但如果不拿下兰州市场,生存就成问题,发展就成问题。现在想想,老徐的终极一搏,虽然坎坷,却为滨河集团今天的快速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现在,20多年过去了,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些人和事。我忘不了,在烈日下,我和顾乐平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给商户们撒酒。我还清楚地记得,在细雨蒙蒙的日子里,我和陈至去甘肃电视台、甘肃日报、甘肃商报等新闻单位洽谈广告事宜。我忘不了我和刘多春顶着烈日去省市糖酒公司、土产公司、副食品公司洽谈销售批发业务。那些人冷漠,傲慢的眼神定格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虽然每天回来都累得要死,但是晚上会开分析会,大家汇报工作进展,找出存在的问题,讨论解决的对策。虽然身体很累,但是内心很充实。

中秋节过后,大地变冷了。白酒销售转向旺季,厂领导也来兰州督战。先是梁兴德,然后是董横山,然后是腾。当然,厂长徐福林也会来,有一次他陪着县长邵治中和副书记杨到我们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县之长,眼睛有点害怕。梁来这里不久。他主要在省经贸委工作,和产品质量有关。董是文人,主要从事广告策划。当时在《甘肃日报》等省级报纸上发表的一些软文,虽然挂着记者的名字,其实也是他写的。而且,他的字写得很好。一旦他有一点空闲时间,他就从不停止写作,这使我非常钦佩他。腾来主要关注销售。他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很瘦,但他充满活力。虽然你是副主任,但是他不重视,所以和我们住一个房间。他和刘多春住在里屋,我和陈至住在外屋。虽然是中学校长,但他似乎对销售很熟悉。每天去湖滨市场和雁滩批发市场了解白酒的量。晚上还邀请了糖酒公司的老总。在酒桌上,他对产品质量和市场份额了如指掌,赢得了那些老板的认可。喝多了不影响他早起,周末也不例外。我经常想为什么这个老人有这么大的精力。深秋的兰州,雨下的很大,连绵不断,时大时小。如果下雨,我们很少出去。就在中山宾馆的洋餐厅聚一聚,聊聊天,喝喝酒。除了滕,我们都是二十出头。喝酒是青春的象征,也是人们年轻时证明、发泄、塑造、交友、赢得各方认可、发光发热的必要手段。所以,喝酒构成了我们消磨孤独寂寞的常用招数。当我真的不想喝的时候,我也会耍赖,耍花招。但很多时候,是真的喝酒了,醉晕了,甚至呕吐,不省人事。清醒过来,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喝,不要喝!我又可以上饭桌了,但是我忍不住要喝酒。喝着喝着,还会有更多。有人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如猪。喝醉了就像一场梦,一场脱离现实的情感狂欢。

总的来说,相当挑剔。其实一片树叶也能知道春天。这时,传来了好消息。滨河粮液获得布鲁塞尔国际金奖,其他滨河牌白酒也获得国内白酒质量评比奖。有些事情总是出乎意料,出乎意料。获奖为消费者提供了一个可靠的背书,也增强了我们作为销售经理的信心。

那几天,我们静如秋色,踏踏实实的走自己的路,没有别的。当然,我们的广告铺天盖地,营销策划会陆续举行,让滨河酒终于在兰州有了一席之地。当年销量已经超越丝路春、龙南春,稳坐地产酒销量榜前列。我们的销售和市场部也从七里河体育队搬到了城关区的中山宾馆。兰州人刘建洲和大学生杨也加入了我们的团队。在此期间,公司的人员也有了新的转变。厂里新来的李去天水市场,去白银市场,我负责甘肃和定西两个市场。甘肃滨河酒厂也更名为甘肃滨河食品工业集团公司,并与一位姓林的台湾省达成合作协议,成为两岸合资企业。局长的车也从桑塔纳换成了黑色车牌的3.0皇冠轿车。办公室主任兼司机张经常开着这辆豪车去办公室,偶尔我也会搭个顺风车,满足一下自己浅薄的好奇心和虚荣心。我们兰州市场部也挂上了滨河集团驻兰州办事处的牌子,并配有专车。县城一个姓陈的小伙子是专职司机。他是复员军人,吃苦耐劳,脑子很活。副总监何来到兰州市场主管销售工作。他原本是体校老师,很会喝酒。当时他孩子刚出生,喝多了就给老婆打电话,极其温柔。我们都是单身。市场部的会计刘鹤恋爱了。顾在追求兰州的县长办公室主任。陈暗恋在工厂工作的女孩海燕。他经常打电话给他的朋友征求意见,并关心女孩的下落。我们都离家很远,吃住都在宾馆。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忙碌,我们都无法排除内心的孤独。除了跑业务单位,收账,业余时间,我们还打扑克,喝酒,烧烤,偶尔还会吵一架,骂一骂。小顾爱吹口琴,有事的时候总喜欢吹几首。很好听,像挠你痒痒。抓挠触动你柔软的心。

进入10的月份后,逐渐开始变冷。偶尔会被相关业务单位邀请参加一些会议和开业典礼。炮声隆隆,歌声阵阵,部分领导和嘉宾走上舞台,然后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盛大开幕后,烟花屑落满一地,汽车驶过,与轮胎共舞。下雨的话就是红绿相间,极度膨胀。当然,这似乎与我无关。这段时间,我还利用业余时间写了一份陇西、定西白酒市场消费的调查报告,提交给了相关领导,但最终石沉大海。

那时候我最爱听伯特兰的《又一个春天》:“哦,春天!你是一只小小的候鸟,你是我们一会儿的客人,你忧伤的歌声回荡在诗人的心中,回荡在橡树间。”白塔山公园就在附近,我也经常去,但总是晚上,就挑了个没人的亭子,一个人坐着。其他几个亭子都被一男一女或坐或站占据了。石凳是冷的。当你坐着的时候,你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但是,时间久了,很多人和事就进入你的脑海。但是市场-营销-客户-支付,这个快速运转的链条,让我们省略了很多,包括爱情。

每天穿深色西装,打深色领带,挂BB机。我们在办公室和客户之间,在早晨和晚上,在压力和放松之间循环。我们就像一只围着石磨转的驴子,机械而迟钝,没有意识到疲劳。似乎我们都在工作中投入了太多的热情。我们在每个月初制定计划,并且必须在月底完成。因为压力大,晚上无缘无故睡不着,看着天花板的裂缝,想象着它的消失。

当时除了定西和陇西市场,我还负责兰州10多客户的产品销售和回款工作。最大的是七里河糖酒公司和省供销社土产公司,最小的是两家个体户。我经常去这些单位了解货物,然后收取货款。在顺祥糖酒批发公司,老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没有化妆,脸很干净,嘴角挂着安详的表情,眼神温暖而坚定。我惊叹于她从头到脚的恬静气质,仿佛来自最深最静的地下。签完单,在冬日明媚的阳光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可以停止工作一个月。想请兰州的同学一起吃饭,打个电话。他骑车来的,我们喝着河边的粮食,聊着天,一句话也没说。我们聊到了家乡的朋友,一些零散的往事,甚至聊到了一些关于他在省城的趣闻,报纸上的八卦...说到开心,他笑得像过去的孩子。

一场春雪不期而至,热闹非凡,刷新大地。我需要一个妻子和孩子,因为我越来越老了。另一方面,我想让自己慢下来,然后再慢下来。我想感受光、色彩、大地、诗歌、春天、童年、梦想、爱或恨……我必须释放自己。我终于做了一个很多人都认为是逆水行舟的决定,放弃了继续在兰州从事销售的工作,带着一颗放飞的、空虚的心回到了县城。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我担心一年多的酒类销售经理的经历破坏了他们享受宁静的能力。我渴望用什么东西去浇灭那些蠢蠢欲动的明的暗的火。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坚决要回县城,也正是这个美好的理想,让我在省城的时候提前住进了县城。

1995年3月,我终于坐进了县城某机关的办公室,从酒厂的销售经理变成了机关干部,然后去了城里,然后结婚,生子,买房,完成了我人生的基本流程。但最让我难忘的时光还是在滨河酒厂兰州市场部。我无数次的尝试,从记忆深处打捞出前世的一些闪光的东西,在阳光下晒干,以此来温暖现在和未来,让我看清自己的足迹。但我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如何开始,如何结束。

这些年来,我一直和刘多春保持着联系。他在省城自己做生意,孩子都去美国读书了。一切都很好。两年前有人在省城的一次晚宴上见过滕胡浩。他还是那么瘦,但是他老多了。他的孩子在江苏某城市定居,生活幸福。董恒山定居北京,成为一家知名书画院的执行院长。他国战相当普通。他在张掖古城经营过公司和茶馆,但几乎都无果而终。我觉得他真是个能折腾的人。梁兴德、、顾乐平、李、、刘建洲、杨等。分开了20多年,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滨河创始人徐福林先生并无交集,但经常在地方电视台的新闻中看到他的身影。当年,他的小女儿名叫亮亮,如今已成为滨河集团的掌门人,带领企业做大做强。

在过去的30年里,生活充满了复杂的事情,有些事情让人无暇去想。曾经的一切,如今已无迹可寻,那些时光已成尘埃。走过记忆的过道,触摸它隐藏的根,在过去的岁月和乡愁中,我已经活了半个世代。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在滨河酒厂工作。之前的无知,之后的不确定,都是值得铭记和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