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遗传的。

小时候我会哭，厌倦了妈妈的哭。她会说，“别哭了。我数到三，一，二，三。”每次数到三，我都会撅起嘴巴，收起哭声，忍住抽泣。我上中学的时候上的是寄宿学校，两周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我总是面带微笑，开心地吃着妈妈做的糖醋排，抱怨食堂的饭菜太差。返校那天，自从妈妈帮我收拾好行李，我的眼泪和鼻涕就混在一起了。父亲总是无缘无故觉得好笑，母亲看着我哭也会偷偷抹眼泪。

我从小就不喜欢离别。

第一次看到妈妈哭，是在爷爷去世后的一个晚上。她应该喝几杯红酒。我的母亲，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脸色微红，在卧室的床边抽泣着。她醉醺醺地说:“爸爸，爸爸，你走了，你要我怎么办？”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在国外读书，葬礼之后我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我父亲不关心他的家庭。他只在守灵处呆了一晚，我妈陪了他三天三夜。

我们和死亡之间只有父母。可能是外公的去世对我妈打击太大了，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晚年。她开始担心我的后半生，她正式踏入了给我介绍对象的浪潮。25岁那年秋天领证，爸妈高高兴兴准备婚宴。那段时间，我得了抑郁症，每天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我和我妈最激烈的争吵是在25岁的冬天，我提出结束三个月婚姻的那个晚上。那天晚上我和她都哭了。我失控的大喊:“我不爱他。我以为我可以爱上他。我不能。我真的不行。”而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她茫然地读着，“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父亲坐在桌旁，抽了一口烟。“老实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怎么会有爱或者没有爱呢？“我告诉了原因。我父亲站起来，转过身去。烟灼伤了他的手指。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疯了。“第二天，他父母沉默了一天，他的头发又变白了。

这几年还是很爱哭，但是在家不哭。为了工作，为了感情，为了父母的迅速衰老，我会在喝醉后哭泣。我妈经常在我面前抹眼泪。她建议我尽快结婚。她抱怨我只知道工作，劝不动就跑出去，开车在中环转悠或者呆在办公室发呆。我不想回家。我不想面对他们。

前几天我妈在我面前哭的比较厉害。我开始推掉应酬，每天回家陪她吃饭。我会抽时间带她出去玩，她还是会劝我趁早结婚。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放心吧。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以前很爱化妆，很久都不整理自己。有时候我会生气，生气她不懂照顾自己，生气她省吃俭用，生气她在楼下客厅抽泣。有时候一个人在家哭。上周四，我趴在桌子上写了一封信，眼睛湿润了。在信中，我写道:“爸爸，我觉得对不起妈妈。我把我所有的好脾气都留给了外人，我对她没有耐心。我会改脾气的，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你放心。”

我妈吃了一辈子苦，哭了一辈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爱她。

就像我小时候，父母觉得我们离不开他们，他们会一直在我们身边。其实谁离不开谁呢？现在我觉得妈妈离不开我。我放弃了所有去外地的工作，可是谁离不开谁？我们被彼此束缚，彼此牺牲，彼此亏欠太多。

妈妈，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是我放不下你。我有一颗爱你的心，但我总是做伤害你的事。我怎么能爱你，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