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是直的还是弯的?

作者:周

怀疑

从小到大,生活都被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所困扰,从来没有明确的答案。小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问一些对大人来说不是问题的问题,大人的回答不是一笑置之,就是“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遗憾的是,有些问题要等到我们长大后才能得到解答。

比如改河——拉直一条越野的,蜿蜒的,自然流淌了几千年的河流。在这个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和人工智能技术的时代,要投入多少人力和时间,要流下多少辛勤的汗水,甚至必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老祖宗还是要做,主办方乐此不疲。如果只考虑河曲的坏处和拉直的好处,似乎很难有一个准确的答案,有的甚至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以我上中学时校园前的那条河为例。它是长江支流淇河的支流。它发源于鄂东大别山深处,蜿蜒百余公里。流向我的家乡时,在区政府所在地前拐了个弯,然后继续向南,朝着淇河主流的方向缓缓流去。在这条河的拐角处,河岸上有一个热闹繁荣的小镇。虽然只有一条老街,但百货、五金工艺品、副食小吃等各类店铺应有尽有。在老街的一侧,半山腰上有一所名为“五七中学”的中学,正对着我在河东的母校“十二中”。老街的另一边依水而建,中间有个缺口。一座三尺宽的木桥从这里通往河东,是我们去老街购物游玩的必经之路。

学生时代,在教室里听课做作业的时候,只要有锣鼓声或者鞭炮声从窗外传来,要么是河对岸的表演,要么是街上的一户人家在举行婚礼,都让大家暗暗痒痒。我恨不得马上下课,三步飞越独木桥看热闹。众所周知,在跨河桥附近还有一家钢笔修理店。店主的名字叫陈。以前他因为工作致残,只剩一条腿。他整天坐在店里帮人修钢笔。不管他的手艺有多精湛,不管一支旧笔有多烂,拿在手里把玩几下,都会化腐朽为神奇,变得比以前更好写。更吸引大家的是他会讲笑话。比如他给自己编了几首顺口溜:“街上有个陈什么都有,只有一只脚,却有三只手,两只在肩上,一只在地上走(指拐杖)。”把客户逗笑了,笔修好了还舍不得走。

如果你想在街上玩,你必须有勇气过桥。虽然三尺宽的桥面可以正常通行,但支撑它的桥墩只是几根并不牢固的木柱;作为桥板,用钉子固定在木柱顶上,走上去摇摇晃晃,吱吱作响;低头下河,湍急的水流让人眩晕;令人担忧的是,女生每次过桥都要结伴而行,手放在后面搭在前者的肩膀上,不时颤抖尖叫。尽管如此,河对岸好玩又好吃的诱惑,还是不断激起大家在桥上过河的冲动。

好在在河湾处,虽然水又深又快,但是我们学校附近有一片宽阔的沙滩,大都会在这里玩,看电影。这大大方便了我们学校,让河西“五七中学”的师生羡慕不已。

天气变幻莫测,形势千变万化。有一天,学校突然接到通知,说要腾出礼堂和部分宿舍来驻扎水利民工。

为什么项目这么刺激,连学校的正常作息都要为其让路?原来学校前面的那条河要改了,变成了一条通向下游的直线。至于为什么要改,有人说是为了防洪,防止河水流量过大,冲击岸办及其附近的街道和村庄,损坏附近的稻田;其他人说这是为了减少河水泛滥的面积,让更多的土地用于耕种。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项工程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和必要性,各行各业、公社大队和生产队都必须投身其中,积极支持和配合。至于河道拉直后会不会再建一座桥,这座桥会建在哪里,我们还能不能到河对岸去看戏,顺便买一支铅笔和练习本,或者到杂货店买点小糖果充饥,或者听听只有一只脚的陈的笑话,这些都不是组织河道改革的大人们所关心的。

夯锤圣歌

那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从清晨的黎明到傍晚的日落,河两岸红旗飘扬,挖堤筑堤的人群熙熙攘攘,浩浩荡荡;河床中央水泵的声音响个不停。负责施工的领导拿着铁喇叭,在河堤上来回不停地喊。

正在教室里讲课的老师们因为担心学生听不清楚,不得不提高嗓门试图压制外面的噪音。河边的几间教室里,老师们的声音几乎嘶哑,学生们不得不认真听讲;我真的没听到老师说什么,就忍不住走神了。比如我脑子里全是早上吃饭遇到的一个老爸。他衣衫褴褛,左臂一把铁锹,右臂一个玻璃菜瓶。当他站在自助餐厅外面做饭时,他冷得发抖。因为他不停地咳嗽,周围有同学偷偷看他。淘气的男孩示意女孩们看仔细点,但有些女孩竟然尖叫起来。原来,老人的裤子破了一个大洞,半个屁股露在外面。老人似乎不在乎孩子们的大惊小怪。他呆滞的眼神一直盯着渐渐靠近的米窗,看得出来他饿了,想尽快喝几口粥。这时,工地上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擦了擦鼻子和脸上的口水,转身迈开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河边的工地,一路咳嗽。他又老又瘦的身体在匆忙中迅速消失了。

我希望我今天能早点结束工作,否则,老人能空着肚子忍受这紧张又劳累的时间吗?我多么希望这个庞大的工程快点完工,否则,他那虚弱干瘪的身体怎么熬过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天?

我正想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同样忙碌却又激动人心的场景:偌大的水库工地上挤满了人,挖土的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挑土的脚步如飞,争先恐后;夯实水库大坝基础的几组人最引人注目。时不时编出来唱的夯歌,不时引起周围人开心的笑声:“嘿嘿嘿,我家那个大姑娘,嘿,生了个大头孩子,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带领说唱歌手的歌手大多性格开朗健谈,剩下的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每组说唱歌手中穿插一两个健壮的大姑娘。他们弯腰努力,相互调情,成了整个工地的开心果,让漫长劳累的时光变得多姿多彩。

那时候我才六七岁,正在工地旁边的山坡上玩耍。这是俯瞰整个工地的制高点。经常有领导站在这里检查工程进度。发现问题,他就拿起铁喇叭往下喊。他是我叔叔,水库工程的指挥官。他今天带我来,除了让我兴奋一下。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听懂。我看到人们来到附近的村庄,带来茶和水。当我看到我的叔叔时,我竖起大拇指称赞他:“基德,政府做得很好。如果明年再干旱,我们也不怕!”一个闭着耳朵的老太太双手紧紧抓住叔叔的胳膊:“好人,好人!”她一直在问问题,泪流满面,不管那个大叔怎么解释,她还是在问:“司令,你是* * *制作方吗?”

大叔做了一辈子官,从农村信用社负责人到大队书记。虽然他的官阶远非政府官员中最低的科级,但他的风度和威望仍被人们津津乐道。我对当官叔叔的印象,是从他带领百姓兴修水利开始的。

吐血

老祖宗曾经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挖池塘、围堰,筑坝、开运河,把上帝播下的雨水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或者修建河湖防洪,或者把这些水引到其他地方,以解干旱之急。这是水利。自古以来,加固河坝,修建大型水库,开凿几十里甚至几百里长的运河,都是造福人类的大好事。两千多年前,一个叫李冰的祖先,面对波涛汹涌的岷江,能够想到把它一分为二。一条支流继续流向长江,另一条流向钟书,用来灌溉这里数千里的良田,从而减少了洪水。

怀疑

水压也缓解了旱情,对未来确实有利。回想过去,和李冰差不多的人有一千多万。虽然他们的行动没有都江堰工程那样宏大,值得流芳千古,但他们的勤奋和毅力,他们不屈不挠的精神,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大叔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干部。虽然他没有像李冰那样创造丰功伟绩,也没有大禹那样在治水上赫赫有名,但类似“回家三不进”的境界和精神在他身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为了保证工程质量,他日夜巡视工地,与工程技术人员同睡一间小屋,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为了加快工程进度,让农民工早点回家过年,他带领党员干部以身作则,带头超额完成日常建设任务。劳累吐血,他瞒着家人继续在工地上辛苦工作;当他的背累得直不起来了,他就拄着一根木棍挣扎着,仍然在那里忙碌着。也许,正是这种魄力和精神,让群众对他深信不疑;正是这种坚持和追求,让大家看到了一个* * *制作人的真实品格。正因为如此,那些又懒又滑的人最怕他。即使从远处听到他的咳嗽声,他们也是如惊弓之鸟,工作中不敢马虎。干部群众遇到困难,总是先想到他,把他当主心骨。

后来我发现,大叔的威信不仅在于他认真负责的精神,还在于他对上级指示精神理解最快,执行最坚决。记得有一年夏天,很久没下雨了。为了挽救濒临干枯的秧苗,大队集中人力在河中筑起围堰拦河,形成临时水库。每个生产队都在争水灌溉农田,但公社领导要求统筹考虑,先急后缓。我家所在的生产队就在河边,围堰里的水先放到我们的农田里,这似乎是先得月的优势。别人虽然眼红,但是无可非议,所以有人带头把河里的水排到我们的农田里。没想到,这件事被举报到了公社。大叔知道后,不仅没有为自己的队伍辩护,反而勃然大怒。批评了大队负责干部后,他把我们队生产队长骂了一顿。从此,大家对上级的指示,除了坚决执行,再也不会有任何变通或懈怠。

陷入幻想

我的思绪回到了教室,但我仍然听不到老师在说什么。早上看到的那一幕,那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老人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晃动。不知道校园门口的这条河拉直后会给老人带来什么?是他家离洪水远,还是他生产队有几亩农田?也许,河流被拉直后,他的出路和归宿变短了?但这些前景似乎很模糊。

我也觉得和老人同龄的工地不止一个人。除了疲惫、寒冷和饥饿,他们对这条河被拉直后还有向往和憧憬吗?如果有,是在老街餐厅吃肉丝面的快感,还是在沙滩上看电影的快感?如果不清楚,他们这么努力的动力是什么?

想来想去,我对自己的任何一个答案都没有把握,只好准备去问叔叔了。但是高中以后就很少回家了,舅舅也是一如既往的忙,很难见到他,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和他聊这些。

好在暑假快到了。在家里帮大人插秧割谷的那段时间,晚上下班回家,发现舅舅好像很悠闲。他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站在门边的山坡上,一个人抽着烟,甚至还悄悄哼着《大红灯笼高高挂》里李昱和的一句歌词:“临走的时候,喝了我妈一碗酒,我很勇敢——一个男的。”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突然找到了我,主动来找我。他见我假装没听见,没动,讽刺地摇摇头说:“我这里不是唱戏,只是歪嘴和尚念经。”我也很心疼地解释:“实在没办法,学唱革命样板戏,上级要求干部带头。我怕过不了这一关。”

“就唱几句,主要是个态度问题。”我安慰了他一下,马上把话题引到区里正在组织改革的河边,想了解一下他对此事的看法。

他清楚地记得他建了多少个水库,挖了多少个池塘,开了多少条沟渠。每个项目的价值和功效也是数不胜数的。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我问他:“这种改变有用吗?”诚实坦率甚至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再也吸不动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一下,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懂。直到今天,我进入了叔叔的年龄,我似乎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每次回老家都要绕道去中学门前的河边。这条河还是那条河。河岸笔直笔直,母校的入口离河更近。但河对岸的老街,因为离河远,交通不便,已经悄然消失。;连接两岸的木桥早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下游的另一座水泥桥。水泥桥的桥头是一条新街。整天人来人往,交通拥挤。我在这条街上闲逛。房子虽然漂亮,但是看不到过去老街上那些朴素、简单、实用的店铺了,也看不到陈这样一条腿的巧手、会讲笑话的手艺人了。是我老了,还是这条河和河边的街真的缺少了什么?

至于是不是因为河道被拉直了,洪水不再肆虐,肥沃的土地更大了,粮食等农作物收获更多了,这些都无法论证,大家也不再关心。正因为如此,我至今不明白这条河到底有没有被改变。

我记得有人说过,河流弯曲是为了喂养更多的生物。这究竟是诗意的遐想,还是科学的判断,恐怕很难得出明确的结论。我希望我叔叔没有去世。如果他还活着,我再问问他老人家。也许他不再只是一声叹息。

(2020年6月65438+10月10写于海南南湾猴岛陵水,2026年10月3日武昌修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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