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可变舱
一场疫情会对我们产生哪些长期影响？它可能促进公共卫生体系的改革和社会治理体系的完善，也可能深刻改变全球经济气候。还有一种影响并不宏大直观，但却细致入微地渗透到了我们的日日夜夜，那就是疫情带来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改变。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们听到了许多故事。全国各地民政局恢复受理结婚离婚登记后，从Xi安到广州，从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到四川达州这样的小城市，都能看到离婚预约爆满、离婚率同比剧增的新闻。在社交网络上，人们哀叹两代人的生活习惯、娱乐审美、世界观、价值观全方位不合拍。家庭之外也有一些坏消息。疫情期间，有人因为被赶走、被举报而被迫流浪街头，有人在邻居之间筑起高墙。随着中国疫情逐渐平息，新冠肺炎歧视康复患者的事件开始见诸报端。这些琐碎、压抑、琐碎的日常生活，将是我们长期面对的现实。
如何理解这些现象？疫情这种典型的应激事件，让我们处于一种集体应激状态。压力以各种形式渗透和表达，影响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首先是我们的家庭关系。我们被迫休长假，隔离让我们和家人整天挤在一个空间里。突然，我们失去了工作和社交活动，只有我们的家庭角色被戏剧性地放大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与此同时，疫情打破了个人和家庭“各自为政”的日常状态:过去，邻居只是门牌号。现在，你生活的维持和运转可能与社区有关，邻居的行踪和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你的安全。
更根本的是，疫情让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生命有限这个沉重的话题，让我们面对活着“死亡”这个最根本的焦虑和恐惧，迫使我们采取行动。
人类的情感和联系是否经不起灾难的考验？事实并非都是悲观的。我们记录了疫情中许多个体的情感经历:疏远的父女戏剧性地重新获得了近20年来淡漠的亲情；原本“过于紧张”的母女俩，突然看到了对方的真实需求和担忧，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尝试相处。在一些社区，有人争抢物资，有人想借机赚邻居的钱，有人抱团取暖，同舟共济。当我们感叹人性的懦弱和自私时，不要忘记人性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和强大。存在主义心理学认为，意识到死亡让人们受益匪浅，它会让我们“过上真正有价值的生活，对他人充满同情，热爱身边的一切”。“你过得怎么样？”“你想怎么活？”疫情带来了这些原本在诊室或人生某个时刻进行的灵魂拷问。
采访中，我问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张雅:既然对死亡的恐惧有如此大的影响，我们该如何克服？“恐惧从未被克服，”张雅说。“你只能带着这种恐惧活得更充实，活出你的意义和价值，活出你的欢乐和泪水。”
疫情期间，26岁的武汉姑娘吴尚哲有了一个新名字——“去火神山陪奶奶的姑娘”。在“方仓”医院，吴尚哲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妈说我奶奶在火神山医院的条件不好。医生说，如果有家属陪护，可能会有转机，但只有确诊患者才能进入“火神山”，我妈和我爸都不符合要求。“我去！”吴尚哲没有犹豫。她曾经“很功利”地认为，用年轻的生命去救一个老人是“值得的”，但当这个问题真正摆在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没有亲情的衡量，不值得”。
在网络上，很多人认为吴尚哲勇敢、坚强、乐观。确诊当天，她在朋友圈公布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并配了一张自己过去泳装的照片。她记录的大多是医患之间暖心、感人、有趣的事。比如隔壁床的阿姨帮她缝补病号服，她和医生护士各种姿势合照，调侃他们穿着类似“天线宝宝”的防护服。
但吴尚哲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并不坚强，她会害怕。2月10的晚上，她在家睡不着。她想象着自己会失去所有的家人，于是痛哭流涕。去“火神山”那天，她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怕被其他病毒细菌感染。“戴上帽子，可以遮起来。如果没有多余的手套，就把手放在袖子里。如果脸上有破皮，就贴一层牙膏。”
在“火神山”里，她陪伴奶奶走过了生命的最后阶段，见证并分享了她的恐惧和不安。二月的最后一个晚上，奶奶突然失明了，一直哭，一直摇头。吴尚哲爬上奶奶的病床，蜷缩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奶奶用大拇指反复摩擦手指。奶奶在3月6日凌晨3点去世，吴尚哲一个人倒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一刻，我觉得很孤独，好像周围没有人，是一片空地。”
其实在“小屋”里，吴尚哲每天都能听到人们的哭声。“每个人都有病痛，背后都有一个分裂的家庭。”她给一个哭泣的母亲递纸巾，丈夫被孤立了。7岁的孩子无人照看，几个病人坐在一起出主意安慰她。隔壁床上住着一个病情恶化的姐姐。第一天，他们还在尽情地聊天。第二天早上，吴尚哲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张空床了。但她拍了个“广场舞”，镜头里的人都很开心。她一边拍戏，一边痛哭:“这群经历了那么多悲痛的人，还跳得那么积极。”
吴尚哲没想到，从“火神山”出来后，很多作家联系她，想写她的故事。有中学生在网上留言，说想和她一样。吴尚哲的故事有哪些感人之处？只是因为孝顺还是乐观？
我认为，在疫情中，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我们是否与疾病近距离作战，我们都是受害者。面对死亡，我们被迫隔离，按下生命的暂停键。面对巨大的不确定性，一切似乎都是不由自主的。这是我们的情况。吴尚哲的所见所闻、所经历、所记录，提醒我们，无论恐惧和痛苦多么猖狂，人们依然可以坚守和升华那些我们所珍视的感情，在困难中依然可以相互伸出援手，这恰恰是我们最有力的反击。这种逆袭，可以发生在每一个普通人，每一个普通家庭。正如罗曼·罗兰所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